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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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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痒(全本)》

    1.抓痒(1)

    你要恨我吗?就爱我吧;如果要终生为仇,那就跟我结婚。

    ——题记

    ……挨享乐这无屠夫的鞭子抽打。

    ——波德莱尔

    1

    邮件收件人:嵇康

    邮件件人:毒药

    一只猫,瞥着它头顶。它头顶上有个凸出的石块。它的身体想靠上去蹭一蹭。它懒洋洋的毛孔耸立起来了。空虚莫名。它蹭上了那块石头。马上就一不可收了。它要更狠地蹭。它的整个身体拱了起来。它的上面是座巍峨的楼房。一座座高楼连绵不断,绵延到远方。它瞅着绵延到远方的都市,神落漠,像个瘾君子。瘾君子的感觉你一定很清楚,是不是?嵇康。

    2

    嵇康你站在灵堂上。朴在一旁跟你说话。千万不能搞婚外恋,朴说。养什么人呀?花点钱,去嫖。大家笑了起来。朴不姓\"朴\",不是韩国人。只因为喜欢嫖,朋友们就叫他\"朴\"。

    朴没有笑。就是嘛,他说。干净利落,要不搞得家庭乱糟糟的,咱还得为家庭负责是不是?

    居然这样负责任,嵇康你觉得背上拉过一股冷飕飕的风。死者就是因为搞婚外恋,被老婆现自杀的。他开出租车。那女的最先是他的乘客。现在他老婆躲在房间里哭,不出来。只有他儿子,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呆愣愣坐在他的遗体边上。死者若有所知,一定要后悔了。可现在他只能**躺在这里,无能为力。一切无可挽回。要是因病而死,即使是偷盗被枪毙,甚至是杀人越货,他都可以坦然躺着。可偏偏是因为这样的事。真可谓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不知道明年这时候,他妻儿会不会给他供上几块斋,清明时是否会去看望他。这就是下场!朴说当初就劝过他,可是他好像中了魔,就是不听。女人厉害哪!爱能让一个好端端的人成了傻瓜。

    你对朴的话很反感。

    朴是个太聪明的人。也许他的哲学是对的。偷吃完,擦擦嘴巴回家。即使全世界都知道,就是老婆不知道。你见过朴的老婆,总爱喜滋滋骂她丈夫窝囊废。她确实一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丈夫每月工资都拿回家,她很满足。她不知道丈夫还有额外收入。朴是一家报社的社会新闻部记者。有时候他也会把一些红包缴回家。他会用批判的语气跟老婆讲社会上种种乌七八糟的事。他还会陪老婆上街购物,逛大街。难道他就不怕在街上碰到那些他嫖过的鸡?假如她们跟他打招呼呢?可这样的事似乎不可能生。那些鸡也很聪明。你自己有一次去廊洗头,廊女问要不要做按摩,你开玩笑说,我家可就在这附近哟。廊女说,那又怎么样?出了这门我们就不认识。你跟你老婆在一起时,我们更不会去叫你,谁这么傻!

    好人与坏人的区别,其实就是聪明与傻的区别。不过你想到那些鸡一定会暗暗猛盯对方的妻子,你还是觉得那些妻子很可怜。

    追悼会上,朋友,同事,亲戚,站了几排,个个表微妙。单位领导例行公事致悼辞。全是套话,空话,空洞无物。还能说什么呢?什么样的评价都不适合。死者的亲属站在一边。孩子好像有点熬不住了,东张西望。死者老婆眼睛哭得水蜜桃似的。她是为自己丈夫做了那样的事而哭,还是为自己现了他做那样的事而哭?但无论如何,最好的结局其实就只有死。你想象着死者生前开着出租车,载着人在街上兜风的景,他一定开得很凶,很疯,无所畏惧。向遗体最后告别时,你现他被化装得很漂亮,漂亮得近乎俗媚。

    丧酒办得不错,有肉有酒。这是常规。朴先撬开啤酒瓶盖,然后给大家斟酒。斟到你,你说不喝。你确实不想喝。朴就端着酒瓶冲着你等。

    我不喝。你又说,捂着自己杯子。

    朴不说话,仍然端着要斟酒的架式。那意思是说,你不让斟,你好意思让我这样一直端着?

    你不由得瞥了瞥那边柜子上的遗像。你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想喝。那灰色的遗像跟眼下的气氛形成鲜明对照。作为主人的死者,是不是也在劝我喝?你觉得喝丧酒这样的事很荒谬。

    2.抓痒(2)

    朋友们起哄了起来。***大家都叫要喝。

    朴叫:我的手好酸啦!

    你觉得邻桌有人看了过来。其实即使有人看过来,也未必是因为觉得你们不该闹。其实那边也一样闹得凶。你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这么不合时宜。

    有人过来把你杯子从你手里硬掰出来,调解道:半杯半杯,也要有个意思嘛。

    于是半杯。干杯,动筷,嚼食,吞咽。大家的面孔顿时红润了起来。刚才还是个个脸色苍白,也许是因为饿了。已经是过了正午了。(火葬场排队,火葬场生意就是好。所以还听说职业学校抢着办民政班的。)现在,一个个生龙活虎。你忽然想,这是不是在对死亡抗拒?在有意显示虽然有人没有绕过去,我们绕过去了。我们还活着,还能吃能喝,还活得如此滋润。也许丧酒的意义就在于此。

    身边有人死了,蓦然将死的问题端到了你的面前:什么时候轮到你死?

    那边大家也在谈论着死。一边谈,一边喝。活着不寻欢,死了**!

    就怕不该硬的硬了,该硬的硬不了。朴说。

    大家又笑了。你知道大家为什么笑。他们开始交头接耳了。密谋,丧宴完了后一块去哪里灵活灵活。既然出来了,朴说。大家就戳着笑他平时被老婆\"盯、关、跟\"太狠了,惧内。

    我不是怕她。朴说,我真要走,她还拦得住?只是没那个必要。有什么必要搞得那么僵呢?他也瞥了瞥那死去朋友的遗像。

    大家默然了。

    朴又讲起哪里的鸡不错。新世界桑拿城里有了外国鸡,越南的,洋人也有。那天搞了个俄罗斯的,就是不一样,那包,大!

    大家羞答答笑了。

    只是下面太宽松了,像进体育馆的大门,松垮垮的,没什么劲。朴又说,可是非常白,一点毛也没有。

    真的?那是白虎!一个说,吃了会倒运的。他用\"吃\",大家瞧着他嚼着食物的嘴,又笑了。

    这我还不知道?朴说,这是基、本、常、识!他敲着筷子。我可不想这么早死。

    大家不自觉都瞥了瞥死者遗像。死者一脸颓败神,好像是已经丢到深渊里了。你也觉得自己岌岌可危,冷不防什么时候也要掉下去。这死亡,仿佛有一种向心力。

    我不怕死,就介绍给我吧!一个说。

    人家怎么肯?朴说,你这就外行了不是?鸡大都不愿意让人介绍来介绍去的。我曾经对一个说,看你服务得好不好,好了,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不料她连连摇头。后来才知道,是我傻啦。

    怎么说?她不缺顾客?

    这也是原因之一。朴说,要做得好,从来不会缺顾客的。再说,你介绍了人,这个人就知道了她对你怎样服务了,都能做到什么程度,还会比较来比较去,就等于在你的面前被他搞,在他的面前被你搞……

    这个鸡还真有廉耻。你想。那么,你们男的就不觉得操的是同一个鸡?他刚操过,你又来操,就像吃人家剩饭一样。男人他妈的可真脏!

    该不会是因为你阳痿吧。一个质疑朴,所以怕被鸡告诉给你的朋友了。

    我阳痿?朴说,哈!我会阳痿?那好吧,我把那鸡的编号告诉你们,你们直接点她去。

    大家都说好。就开始约了起来,路怎么走,没车的坐谁的车。我坐你的车。朴对你说。你一愣。我不去,你说。

    嵇康,你这人怎么这样!朴说。

    你明白他的意思,是说你在拆台。你猛地感觉出大家狼狈为奸的味道来。你有点厌恶。我不去。你又说。

    你怎么了?大家说。

    人家刚办完葬事。你说。不好直说。

    这又有什么关系?正因为办丧事,才需要去冲冲秽气。朴说。

    还冲什么秽气?不已是行尸走肉了?你啐道。大家笑了。朴也笑了。倒好像可笑的不是他,反而是你。你在骂自己。骂得好,骂得好,行尸走肉!朴应。这样就可以心安理得去嫖了。去啦!

    我为什么要去?你应。

    啊啊,你还爱你老婆?朴说。大家又笑了。到了这个年代,说自己爱老婆,勿宁是最大的笑话。我干嘛爱老婆?你也连忙辩解。

    3.抓痒(3)

    那你是爱人喽?朴说。***你就不怕那下场?

    怕个屁!你应。其实你没有人。你只觉得腻歪,烦。不管怎样,搞婚外恋总比去嫖来得好,至少人家是有感。这个时代还讲感,是不是也是不合时宜?

    向死者妻子告别时,对方忽然嚎啕了起来。那哭声好像在你面前挖开一个大墓||穴。大家都有些着慌,赶紧草草劝着,边劝边溜出来。

    你握到对方手时,觉那手很柔软。你觉得自己又在死亡边缘摇晃了一下。

    你没事吧?朴担心地望着你,千万不要干傻事!相信我没错的!他学着广告中刘德华的口音。

    你没回答。

    他们前呼后拥钻进了车。一个个躬着背钻车的样子异常猥琐。他们向你告别。你没有应,好像你不准备再见他们似的。有块石头压着你的胸口。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你要死了。你想回家。

    3

    妻子已经下班回家了。

    一见妻子,你就后悔自己回到家里来。以往这时,你总是在外头。自从你下了海,就一直如此。你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家来了。

    妻子在做卫生。提着拖把。正要进卫生间,见了你,立刻刹住了脚。也许是以为你要拐进卫生间。可是你却撂下鞋子,套上拖鞋,直奔屋里。等等!她叫,好像就要出乱子似的,慌慌张张颠跑过来,夹着拖把。

    她把拖把放在你跟前的地上。你知道她是让你把拖鞋底在拖把上蹭一蹭。拖鞋底有什么好擦的?不都是在室内用的吗?

    你没有照着做。你觉得腻歪。

    她就又把拖把往你脚尖碰了碰。拖把沁出一汪水来。那水倒真让人觉得脏。她总认为水代表着干净,而你却认为水更会让人感觉脏兮兮。你跳了起来,抬起了脚。她趁势抓下你的一只拖鞋,放在拖把上擦了起来。

    然后她又要另一只。用力擦着,像个保姆。

    你们家没有雇保姆。从来没有。连钟点工也没有请。不是请不起,是不愿意。女主人说不愿意家里掺杂进一个外人。倒不是因为怕贼,是为了完满的家庭气氛。她说。她宁可自己做家务。

    你抬脚走了。上楼。你蓦然回头瞥见她又在你站过的地方,低下头,斜瞥着地板。你知道她是在通过斜射的光线看看还有没有污迹。

    妻子叫乐果。就是那种毒药的\"乐果\"。是你大学时候的同学。北京人。毕业后跟你来到了上海。她很勤快,常把家里各个旮旯翻出来扫除,杀菌。近乎洁癖。这点上她的名字倒真很贴切。你不喜欢她这样。那是一种妨碍。看电视,她就在你前面晃来晃去,节目被她的身影切得一段一段的。虽然你并不一定要看完整的电视节目。你对那些节目并不感兴趣。你只是无聊地随手按电视遥控器,窝在大沙上。可是你仍然讨厌她的身影。

    你奇怪自己恋爱时,怎么就没现她这毛病。也许是她变了。也许是我变了。你想。也许是原来就有了,只不过,现在对她的毛病变得不能容忍了。

    把两个东西绑在一起是荒谬的。把两个活人绑在一起更是荒谬,何况夫妻还要规定是一男一女,还要年龄相当,高矮相配,性趣相投,门当户对,有共同语,经济条件……适配的机率太低了。简直不可能。

    你最讨厌的是自己上网时,她来拖地板。你关上自己书房的门,上网,她推门进来了,拿着拖把,伸到你的脚下。脚抬一下!她叫。

    你抬。那拖把就在你脚下不停地蹭。好容易完了,她又提来一桶水,说要拖第二遍。

    就是拖完了也不能把脚放下。地板还湿漉漉的。

    今天是,书房的地板先湿了。你蹑着脚进去。说是书房,其实只是过去的。你早就不看书了。只有妻子的书房还名副其实。她要在里面备课,改作业。她还干着老本行,中学教师。你们两人各有一个小书房。

    坐在湿漉辘的书房,就好像坐在一片孤舟上一样,四面是海。无所傍依。你更后悔自己回来了。现在想出去,也没有理由了。只能被关在这个房子里。你蓦然明白,自己以前之所以要那么迟回来,其实只是为了不被关在家里。一个男人怎能被关在家里?一个男人整个晚上关在家里,有什么可做?

    4.抓痒(4)

    虽然你们家很宽敞,很大。***

    你看到了电脑。好像打开了一口天窗。近来你迷上了上网聊天。跟身边的人的话越来越少了,跟网上的朋友的话倒越来越多。其实你对电脑并不通。你甚至可以被称作电脑盲。你的理工科一直很糟糕,所以才读了文科,上了文科大学。也许只是因为网络是看不见的世界,你可以说任何话,信口雌黄,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无所顾忌。对方即使笑你,也不知道你是谁。

    当然,你也可以把对方看成真诚的朋友。如果是女的,你尽可以把她想成美女。这就是虚拟的好处吧。尤其是那个id名字取得风骚妩媚的时候。

    你听见妻子在下面叫自己。她的声音从窗户进来。原来她在问你晚饭吃什么?又是这问题!你想。你们有钱,什么都买得起,好像有无穷的选择,可其实什么也吊不起你的胃口。吃什么?吃什么?总是这样追问,像催着你的命。今天问完明天还问,平时解决了,休假日、节假日也不能解决(她习惯休假日、节假日到外面吃饭)。日子好像过到了尽头了。

    随便。你应。

    随便?随便是什么菜呀!她仍然问。

    这样的话毫不幽默。你又听到了她哗哗冲水的声音。她一边在洗着什么。水总是给人活络有奔头的感觉,可是你现在忌讳活。你忌讳这样的生活场景,你忌讳所有的活物。

    不知道。你索性应。

    不料她上楼来了。敲开你的书房门。说说嘛,说什么,我就去买什么。

    她手上拿着一块抹布。抹布也洗得很干净,有一个角落被洗得起了点毛边。抹布洗这么干净干什么?正对着你。抹布这东西怎么能正对着人呢?放在角落还不会让人厌恶。现在摆在你面前来了。

    她捏着这块抹布,一边整着衣袖。你第一次注意到妻子这样的动作。你已经淡漠了她的形象。当初哪怕是一根头丝丢在她肩上,你都会把它掸下来。结婚了,她穿什么,你都没有了感觉。看不到。现在她突然摆在你的面前,就好像那个抹布一样刺眼。她简直就是一块大抹布。

    妻子问:要不要吃牛排?

    随便。

    又是随便。她说。你不是最爱吃牛排吗?我们谈恋爱那时候,你老想着吃牛排。

    她居然提起了谈恋爱的时候。女人总喜欢记着当初恋爱时候的事,好像老狗恋着千年屎。你还总是把我的那份也吃去一大半。她回忆着。

    你有一种强迫被拥抱的感觉。你肉麻。不吃。你说。

    要不你说吃什么嘛!她又问。

    我怎么知道!你火了。上顿的东西还没有化成屎呢!

    你粗鲁地喊道。你从没有这么粗鲁地对妻子说话。你只觉得烦,讨厌。讨厌这一切。你想安静,像安放那死去的朋友的棺材一样安静。没有打搅。吃吃吃,不会撑死!烦!

    她怔住了。站在哪里。

    你烦?你以为我不烦?她终于说道。我才真正烦呢!一日三餐。进了菜市场跟进了考场一样!毕竟是当老师的,这比喻很确切。也许是在她头脑中转悠很久了。你倒好,她说,问也不能问了?你瞧你,一回来就泡在电脑前……

    我泡电脑又怎么了?你想,人家还去嫖呢!我已经很好啦!只是你没有说出来。

    她一摔抹布,走了。随便抓什么煮。这是你们结婚以来最潦草的一餐饭。你敷衍地吃着。吃完就又逃进了书房。好像有什么事要做。你要做什么?

    你要上网,找人。电脑视窗像一个透气的窗户,让你触及外面的世界。朴和那些人,他们嫖完了吗?那个没有毛的洋鸡,白,白虎星……操!

    白虎是什么样,你没有见过。你平生只见过自己妻子的生殖器,有毛。你从来没有去嫖过。听说妓女会为嫖客做所有的事。叫怎样做就怎样做。只要你肯付钱。你有钱。你有钱又有什么用?

    假如你喜欢让她们装作被强Jian的样子,她们也会干。你凶狠扒开她的衣服。

    你让她们反抗。她们叫。凄惨地叫。杀猪似地。让你感觉到自己是屠夫。尽管你知道她们也许是装出来的,可是她们装得让你相信。你还可以要求她们一直装下去,直到完,直到你要走,她还躺在哪里叫痛,痛得爬不起身来。

    5.抓痒(5)

    你可以把Jing液抹在她的身上,脸上,嘴唇上。***这在妻子身上是绝对做不到的。妻子只会静静躺着,任你运动。她不运动。她在考虑着如何不把床单弄脏了。她准备着手纸,折好,等着。一完,她按下去。然后就一骨碌跑去卫生间,冲洗。卧室边上配个卫生间,就是这样用的。她光溜溜爬起来了,那背影,不会让你觉得是女人的。是中性的,是男人的。(那些常常剪着男性一样短的女人,她们的丈夫该如何面对床上的她们?)

    妻子又来了。她在敲门。有件事……她说。

    什么?

    开开门吧,不开门怎么说?她说。

    你开了门。她只瞅着你笑。似笑非笑。好像你是又可气又可笑的孩子。你知道她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不跟你较劲了。她总是很会调整心态(积极的生活态度?)。她在那磨蹭。

    已经很迟了,她说。一边瞟着你。你蓦然觉察出她的用意了。她要你和她去睡觉。

    不知什么时候起,你们已经不再干那种事了。先是一周一次,后来就一两周,一个月,几个月……然后是你们在睡前说话,坐在床头,只说话。其实是她说你听。她说这样的时候她感到很幸福。能够每天这样说一说话,她很满足。可是你却很无聊。你一边乱摁着电视频道(感谢你们卧室也有一台电视)。电视节目走马灯似地换。当然有时候她也会一把将遥控器抢过去:你到底在不在听我说?

    听着呢,听着呢。你应。

    那你给我说说,我讲什么了?

    你敷衍。你居然也能敷衍个大概。也许是你的智商特高?男人在对付老婆上,总显出高智商。其实她唠叨的还不就是那些内容?你早已听腻了。

    有什么理由,要丈夫拉长耳朵听老婆讲废话?

    然后,看钟。卧室里有一口大笨钟,是你花大价钱从一个古董商手上买过来的。你很有钱。可其实你不喜欢古典的东西。难道你的钱就用来埋葬自己?你把这口钟放在卧室里。它不适合卧室,无论它的造型,还是它的尺寸。它放在卧室像梗着一口大棺材。就为了这时的一瞥。

    她也一瞥。每每如此。难道她也知道那钟的用途?而且几乎同时地。两个人都冲它一瞥,这时候那钟上的分针就会猛然向前一蹿。总是这样:一看,一蹿。

    然后是打哈欠。太迟了,睡吧!睡。拉灯——睡。

    后来你就有了电脑。干脆呆在书房的电脑前。有一次她生气了,说:你索性娶电脑做老婆算了!

    以后就不叫你睡觉了。(她睡她的,你玩你的。有一句话说的是那些因经济原因想离又不能离的夫妻:分开吃,合着睡。你们是相反。你们经济上没问题。)她今晚怎么又来叫你一起去睡了?或许是担心你们关系从此完蛋?也许她认为矛盾激化了恰好能导致彻底解决?你不知道。你没有理睬她。

    浴缸里的水已经放好了。她又说。

    我不洗。你应。

    今天也不洗?她叫。

    近来你越来越不爱洗澡了。没那个兴致。没有了洗澡的兴致是不是说明没有了生活的兴致?你曾看到电视剧里的日本人泡完温泉出来,兴致勃勃喝酒,日子一下子好像美满了起来。

    你仍说不洗。

    她说,从火葬场回来,怎么也不洗?

    你就这么忌讳!你嚷。人家都死了!

    你受不了她这么说自己的朋友。那死去的朋友,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忽然觉得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了。是不是死亡有着奇特的力量,会让你和死者在感上亲近起来?

    你就不忌讳?她反问,再怎么说也是死人……

    死人怎么了?火葬场怎么了?谁都要走这一遭。我也是,你不是?你说。

    她愣了。笑了。凑过来,说:我是,我可真希望我已经死了呢。

    她的笑脸可真让人厌恶。你最看不惯她表过分丰富的样子。无论是吃惊,还是笑,或者一本正经。那似乎是一种比赖皮还要坚韧的赖皮。你真想掴她一巴掌。死了死了算啦!你叫。

    你把书房门砰地关上了。厌恶透了。就连开玩笑也那么乏味。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厌倦。你明白了为什么那死去的朋友会去搞婚外恋,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也许他根本不是被现后自杀的,他是自愿赴死的。他讨厌这样的生活。简直是坟墓。他要以死来换取生。

    6.抓痒(6)

    其实婚姻是很荒谬的东西。它面对的不是生,而是死。是固定,不是展。这世界上什么都在展,惟独婚姻不能展。恋爱展了,成了婚姻;婚姻再展就成了婚外恋了。所以就不能再展。凭什么婚姻就不能展呢?

    你又在电脑前坐下来。上线。你打开可视聊天,netmeeting。这里没有婚姻。没有实在得令人窒息的生活。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形都可能生。没有常规。据说网络时代跟以往任何时代的区别,就是玩法上没有常规。只要你会玩,你可以玩出新的世界来。

    你转动鼠标滑动键,一排排名字在屏幕上拉升上去。

    你忽然停住了。点击一个人。她是女的。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中她。你们聊过一两次。你们所在的城市离得不远。你在上海,她在苏州。她的id叫:苏州女人。最初就是从她的苏州聊起来的。苏州女人很会聊。只是彼此还都没有到现出脸来的地步。只是把镜头按下,对着胸口。苏州女人的胸部很大,说话时一耸一耸的。有一次你开玩笑说:你的胸部比你的嘴巴更会说话。她笑了,胸部更抖得厉害了。

    其实你并没有对这个苏州女人有什么觊觎之心。只是开玩笑。但你很清楚,开了这样的玩笑,你们永远也不会有把镜头对准脸的时候了。

    你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要去找她。难道就是因为你们开了那样的玩笑?

    她没有回应。

    你猛然失落了。你在书房里乱转了起来。活像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你随手拿起一本书。你已经很久没有看书了。你只做生意。阅读使人敏感,你早已经很迟钝了。早已经不再想问题。你只顺从现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叫实事求是。可现在你忽然很想开动脑筋想些问题。可是你看不下去。只得丢下。

    你一会儿又拿起一本。仰望窗外的天空,黑黑的空中有几颗星星在闪烁,充满着祸心。仿佛有一种冥冥的力量在引诱着你。你要追随而去。

    你再次找她。可是仍然没有回应。难道她人不在电脑旁,只是挂在线上?

    你焦渴。她越没有回应,你越执意要得到她的回应。难道是她换了名字?这是常有的事,为了让别人认不出自己,为了保护自己。可是她是不换名字的,她说过她不换名字,有时候倒是你自己狡猾地换了名字。现在你后悔自己曾经换了名字,好像是自己没有诚意,致使她也不信任你了。她也学会了换名字。

    可是她为什么要信任你?她根本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在做什么。什么也不知道。你只是网络上游荡的鬼。

    夜深了。你听见楼下卫生间水哗哗响。她在洗澡。她天天晚上洗澡。有时候一天要洗好几次。还要一会儿一会儿就洗屁股,换内裤。丈夫看到妻子洗屁股的样子最受不了了。可是她说,女人很脏。

    她上楼了。这下没来烦你。她直接进了卧室。

    你走了出来。卧室亮着灯,门关着。好像察觉到你的动静,她灯扑地关掉了。卧室好像一个墓||穴。你想不起自己怎么在那里度过一个个夜晚的。

    其实睡觉也就是睡觉。你盖一床被,她盖一床被,说是不会彼此牵制,不会着凉。很理性。枕头也从刚结婚时的一个双人长枕换成两个单人枕。结婚已经八年了。

    其实新婚之夜你们就是各自呼呼大睡的。其实,结婚前你就不想结了,只是为了要让事有个了结。一结婚,就了结了。你把精力集中到做生意。她的兴趣是把家庭打理得花里胡哨,连厕所的马桶盖子都镶上了布艺饰品。地上也铺着绒毛毯子。有时候你会把小便抖到那上面去。你不知道在这种地方铺上一个绒毯子到底是卫生,还是脏。你瞧见了,那些市面上推荐的温馨生活的伪装。

    伪装!

    她难道就不会想到你在网上约女人?也许是她不便说。也许她刚才叫你睡觉,就是来刺探的。也许她还真的不知道。对所谓电脑,她只懂得五笔输入,邮件,因为教委要考的。现在的教师这方面还真成问题。她只知道备课,上课,批改作业,当她的好教师。她一直是市或区优秀教师。可是不管她知道不知道,你知道必须避着她。

    7.抓痒(7)

    说来有趣,你们恋爱时,曾竭力地躲避着别人的眼睛。现在是你躲避她,你跟另外的女人躲避着她的眼睛。

    你又继续找她,那个另外的女人。拼命找。你觉得自己都要憋过去了。那女人,是你的空气。你的鼠标在茫无目的地乱点,点开了桌面上的foxmil图标。信箱被点开了,一封信跳了出来。

    又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电子邮件。

    4

    邮件收件人:嵇康

    邮件件人:毒药

    那只猫又在都市高楼墙基下徘徊了。它是只野猫。

    非常痒。越来越痒。越抓越痒。每一分钟都难熬。每一分钟都在痒。每一秒都在痒。也许不想会好些罢,可是怎么能不想呢?不想它,又想什么?所有一切都丢掉了,一心在想它。闲着想。闲着更痒。晚上比白天痒。恨不得有一把刀,插进去,插到深处,把那痒挖出来。

    嵇康,难道你不后悔吃五石散吗?性复多虱,把搔天己,而当裹以章服,揖拜上官,实与酷刑无异。纵你有万件绫罗,也只能打赤膊。纵有香车宝马,也必须\"行散\"。你这样活着,即使\"上获千余岁,下可数百年\",又有什么意义呢?

    5

    你始终不知道这邮件是谁来的。它在说什么呀!

    你又点击netmeeting。

    苏州女人出现了。终于出现了!你好!你从来都是这样打个招呼。你们只用打字。也许她也在躲着她的丈夫。

    hi苏州女人回应。

    你忽然简直有点恨她。

    你到哪里去了!你责备她。好像他有权利责备她。

    苏州女人:我刚上来。

    你:怎么到这么迟?我等你大半天了!

    苏州女人:是吗?

    你:急死我啦!

    苏州女人:生了什么事了吗?

    你:我的一个朋友死了!

    苏州女人:死了?

    你:我最好的朋友!

    苏州女人:为什么死?

    你:婚外恋!

    沉默。

    你:死了好啊!总比像行尸走肉活着好。

    苏州女人:你不要这么想。

    你更说了:真的,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又沉默。视频上,苏州女人的胸脯,有一颗扣子钉得不整齐,使开襟处翕开一点缝。那里面幽深。你忽然有一股冲动。不可遏制。

    你的扣子没扣好。你说。

    一只手按住了那翕开的口子。那敏感,倒好像把它打开似的。

    没关系。你说。

    那手放下了。

    让我看看好吗?你忽然又说。你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说。

    对方的胸脯又剧烈起伏了起来。像汹涌的海。没有声音。

    那手再次牵动了一下。没有脸的人体,手成了脸。那手移到了胸前。居然。一颗扣子解开了。那衣襟像帷幕一样徐徐敞开了。幕布很沉,在启与合中徘徊着。有一刻它似乎要回头重新合了起来。一只**卡住了一边的襟边。它终于没有合上去。

    它豁然敞开了。彻底开了。你看到了里面。那是什么?死亡。

    死寂。

    左||乳|上有颗黑痣。你感觉到那痣的质感。你闻到了那豁然散出来的香气。是麝香味。你感觉到自己钻了进去,像||乳|儿一样寻到她的胸脯。寻找着那**。你拱着,蹭着,盲目地。||乳|汁弄湿了你的嘴唇,你的鼻子,你的腮。你是那么的柔弱。你要她抱。

    爱你!你瞧见自己的手敲下这两个字。

    这难道是真的?我在说什么?

    或者只是逢场作戏?这样的场合,逢场作戏是经常的事。可是今晚你是认真的。

    我们见面吧!突然,你又说。

    我要做什么?我这是怎么了?我根本不了解她。都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她也不知道你。更主要的,你们已经做了这样的事,还有脸去面对彼此吗?你们是什么?嫖客和妓女。

    简直荒唐。可也许正因为荒唐,你才要做。这念头像恶魔一样拽住了你。你要冲出去,去做,做荒唐的事!

    这是一种临界。挑战。你像一支箭,引而待。

    8.抓痒(8)

    你处在死与生的交融点。***嫖客和妓女,是生命假面遮掩下的死的形象。

    苏州女人没有反应。影像好像不动了。是对方太惊愕了,被吓坏了,还是死机?你既希望是前者,又希望是后者。前者让你有所希望,后者则让你得以苟且偷安,躲过惩罚。

    哪里见?对方回应了。居然。

    你感觉自己又在死亡的悬崖上摇晃了一下。你的苏州。你说。姑苏大饭店,咖啡厅。

    你知道她知道那个饭店。你们曾经谈过它的。

    什么时候?她问。

    现在。

    现在?

    对,马上!

    对方又不作声了。我又不知道你长得什么样。好久,对方说。

    你去抓摄像头,要对自己的脸。可是你马上又停住了。你只要认出一个穿西装的。你说。

    西装?穿西装的人多了。

    是深蓝西装。

    穿深蓝西装不也很多吗?

    我手里还拿着一张报纸。你又说。

    苏州女人没答话。也许她在怀疑你的诚意。也许她感到事真的要到来了,开始犹豫,要打退堂鼓。这样的事说来就来了。太荒唐了。她会反悔吗?有一刻你又期待着她的反悔,然后你就顺水推舟,取消:我们不过是开玩笑的。

    可是对方却说:好。

    你绝望了。可你的手仍然在打下去:不见不散。

    你感觉自己丢下键盘,站了起来。

    你走出书房。你又瞧见了卧室,像墓||穴。

    你抓起外套,下楼。我要逃出去。要逃出这个坟墓。你微微有些颤栗。

    你私奔似地开了大门。可是将要关门时,你又忽然想把家仔细看了一遍。好像要记住什么。包括那墙上的相框。你们的结婚时的婚纱照还留着。还有那个你异常珍爱的青花瓷大花瓶。你爱它,甚于对妻子。还有门边的拖鞋。你留恋了?还有这整栋房子,这是用你挣的第一笔大钱建造的。你在做最后的告别。

    关上门。你奇怪一切怎么就这么顺当?妻子睡得这么死。大家都睡得这么死。外面的空气鲜得荒凉。只有你的宝马车,跟你相依为命。

    一只野猫,唰地蹿了过去。

    动引擎,倒车,倒车,轮胎磨在路面的声音大极了。怎么有那么大声音?

    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

    你踩油门,好像引着弓弦。深深地引着。

    车迸然飞出去,把一切推到身后。

    6

    姑苏大饭店。咖啡厅很暗。人很少。几对男女暧昧地猫在那里。有萨克斯音乐。没有单身的女人。你在一张桌子前坐下,点了一杯咖啡,瞅着门。

    我这是在干什么?你问自己。

    门开了,进来一对男女,夹进了一股清风。他们不认识你。没有人认识你。

    我在做什么?

    我,嵇康,在这个晚上,半夜三更,在这陌生( 抓痒(全本) http://www.xlawen.com/kan/29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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