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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舟悠悠前行。
左岐坐在剑舟里,手中捻着一枚纤长细针,在一张折叠几道的白纸上翻飞绣着,坐在另一侧的左别云则是身前横放着一柄深棕色的长弓,那两位补天人似乎只是带走了苏衔玉和长绝,除此之外其他的东西全部都留在了剑舟里,左岐甚至还找到了不少似乎像是被无意留在剑舟里的符篆——左别云并不太了解符篆的品质,但从左岐那惊愕的眼神中也能看出这些符篆究竟是如何珍贵。
那位除秽前辈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还会再一次登上这艘剑舟,所以提前将这些赠礼留在了剑舟之内,左别云低垂眼帘,她一直都想不明白那位总是笑眯眯的,玩世不恭到仿佛明天就天塌地陷了也不在乎的灰衣女人到底在想什么。httpδ:Ъiqikunēt
她希望自己再来一次停岩谷?来做什么,是去找苏衔玉,还是她早早就想好了让自己去找回夏罄前辈?左别云有些想不明白,那位除秽前辈明明是明牌了追随那位雀阴齐苒的,可她有些时候做的事情却是相悖的,就好像是……她并没有那么信任齐苒。
她摇了摇头,没人能想明白那些补天人究竟在想什么,在她看来诸烟前辈着实太过正常,和那些补天人们相比简直是格格不入。
“别云姐是从更北方来的,相比于我们这些出身于长明城的人,想来要更加了解夏罄前辈一些吧?”她突然听到了左岐的声音,“在别云姐看来,新王的师尊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还没到长明城之前,倒是听说过不少她的传闻。不过传得显然是有些夸张,说是剑意锋锐无双,嗜好血雨腥风,就算是那妖域的王座大妖也只能被她斩落头颅之类的。”
左别云略微愣住,思索了一下记忆里那位总是穿着墨色蛟龙袍的女子,随后才低声回答道:“我记忆里的夏罄前辈,倒是相反,她虽然很缄默,但是……实际上是很温柔的性子,还在长明城时,她时常会在书塾中去教书,最开始长明城的孩子还很怕她,因为她总是冷冰冰的,但是熟悉后就明白她其实是很温柔很耐心的性子。”
“真是让人羡慕啊,要是我早些去长明城就好了。”
左岐叹了口气,手上动作略微一顿,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在左酿第一次教他切纸术时说得那句无心之言——他的声音很低很低,重复了一遍那句话语:“若是大家不是在这种时候相遇就好了。”
左别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知道左岐此时的感受,这种感受她也时常会有。
短暂离神过后,左岐重新拉回了思绪,继续切线绣纸,只是慢慢说道:“别云姐还没醒来的时候,我总是坐在树下,脑子里昏昏沉沉,分不清究竟什么是现在什么是回忆,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其他人都已经不在了,是我亲手埋的,但是每当我开始走神,我就会感觉到他们都还在身旁,我们还在长明城里……有些时候回忆会更加久远一些,我会回想起我还在笼络城,还在绵云宗里的日子,我还记得那时候城里很多人其实是很排斥新王的,他们总觉得新王和那些补天人没什么差别,只会随便地让我们去死。”
“我听闻过那些事情,”左别云低声说道,“在点绛城,他们还和新王产生了冲突,不过还好在最后一切都……安稳了下来。”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描述为好,所以只能用安稳二字。
左岐点了点头:“点绛城的那场宴席我们笼络城里也有人去了,只是我那时候身份还不够与葶曳前辈搭上话,所以并不了解那场宴席上究竟发生了什么……”ъiqiku
他的话语慢慢停顿下来,尾音略微凝固下来:“——那是什么?”
望着他僵住的视线,左别云心中骤然戒备起来,顺着左岐的视线向着身后望去……随后她也停顿住了,感觉到身上的血一寸一寸地冷了下来。
那是红,刺眼的红,即便在深夜里它也格外醒目,看起来像是燃烧起来的火焰,混入在那如墨般的黑潮里,那鲜红将高峻的山峰染红,将河流染红,在漆黑深夜的天幕下,那条原本应当犹如通天之柱的倒悬瀑布最顶端,那座残缺府邸周遭,盘踞着一道庞大的黑影。
那黑影安静,孤寂,无力地缠绕着,低垂着,浓且腥的巨量鲜血混入在了倒悬瀑布之中,将一切都涂抹上了那刺目的红,它的身形看起来像是一条垂死的藤曼——不,这世间没有任何一条藤曼能有如此庞大修长,也没有任何一条藤曼能在垂死前都有着此等可怖气魄。
“乌云?”
她突然听到了左岐那颤抖的嗓音,像是一柄巨斧般劈开了她脑海中的混沌,骤然清醒了过来,她的语气像是在怀疑着自己的眼睛,竭尽全力才呢喃出声:“乌云她……死了?”
“不知道,”左岐的嗓音同样轻微,仿佛梦呓,“她不动了——就算不是已经死了,也至少半只脚迈进鬼门关里了,问题是,谁做到的?”
“只可能是那两位补天人了,除秽巫芫和尸狗箫蔫。”左别云低声说道。
乌云死了,她从补天人那里窃取到了天道的权柄,但她依然不算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补天人,而是一个赝品。没人会在意一个赝品有什么野望,补天人们轻而易举地抽走了给予她的施舍,简单地就像是当初赐予她天道权柄一般。
——即便只是补天人的赝品,对于他们而言也如同山巅一般巍峨,左岐略微一愣,感到有些想要发笑,但心里更深处只是空荡荡的,感到一阵荒凉的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