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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她心绪繁杂之时，突然又是听到陶姐姐的声音：“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集市上似乎很热闹呢，要去一起逛逛看么？”
齐朱略微一顿，她没想到陶姐姐会说出这句话来，一时间思绪有些缠到了一块，没法顺利理清，心底不由得有些惊讶，在她看来陶姐姐根本不像是会对集市感兴趣的性子，陶钰要比所有人都更像山上人一些，一心求道，不染尘埃——她有些没法想象，陶姐姐逛集市时会是个什么模样，究竟是对所有没见过的东西都感到有些新奇，还是说对那些凡夫俗子们的幼稚玩物大失所望？
思绪流逝着，可声音却是不由自主地从口中流泻出来：“好啊。”
陶钰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了两张做工颇为精巧的面具，递与了齐朱一面，齐朱接过面具，望着陶姐姐将那张憨态可掬的喜庆虎面戴在了头上，那副突兀奇怪的画面使得她不由得笑了起来：“直接带上斗笠不就行了么？”
那张喜庆虎面歪了歪头，轻声说道：“庆典上，这种面具很常见的……你不喜欢么？”biqikμnět
带上面具后，她的嗓音略微有些闷闷的，听起来愈发温柔了。齐朱听着，停顿了一下，感觉心中略微一空，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低垂下眼帘，望向手中的那张虎头面具，将其贴在了脸上，陶钰伸出手，帮她将其后的红绳慢慢系上，正当系完结后，她突然听到身前的女孩问道，嗓音听起来有些低沉：“陶姐姐，我可以问一个问题么？”
陶钰点了点头，松开了手，那个结系得很漂亮：“什么问题？”
“……你将这个面具送给我，是不是因为我的母亲也送过你一张面具？”女孩的嗓音很轻，没有回过头来。
陶钰轻轻将双手从她的肩膀上搭过，她能感受到女孩在被她碰到的瞬间身体略微一颤，但是并没有推开或是躲避，任由她从身后抱住了自己，那还没长开的身高刚刚好够这样抱。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陶钰低声问道。
“陶姐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一向温顺的齐朱并未绕过这个问题，只是有些执着地抓住了陶钰的手，追问道，“我和母亲长得很像么？”
沉默了一会后，就在齐朱以为陶钰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陶钰却开口了：“她没有送过我面具，只是送过我一顶帽子，一顶虎头帽。”
她犹豫了一下，隔着面具齐朱看不出来她的表情，嗓音有些复杂：“你的确很像她。”
齐朱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松开了手，低声说道：“陶姐姐不是要逛庆典么？现在再不走，时间就太晚了。”
陶钰放开双手，携着齐朱的手，从石阶上走下，一路上两人都没有怎么再说话，直到那狭长到不可思议的石阶终于见底时，她才听到一旁女孩的声音：“我和母亲，究竟哪些地方像？哪些地方不像？”
陶钰轻轻闭上眼睛，从那石阶走下后，人流显而易见地变得多了一些，在嘈杂热闹的人流里，望着那些笑颜，哪怕是再坚硬的心扉，也略微会暖化些许。
她停下了步伐，女孩同样随她一同停下了步伐，将面具掀开一半，在其他行人的方向只能看见那张虎头面具的阻挡，陶钰这才发觉这居然是自己时隔近百年，第二次认真地端详这张面容——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如此严肃地去观察凝视这面庞时，还是在那初次见面时，那时她是为了恨，为了牢牢记住这张脸，恨不得将其刻在心湖中的最深处，其后每个夜里都能回想起那一幕来。
在那记忆里，那副面容分明是冰冷的，残酷的，阴险的，狡诈如蛇的，可眼前的女孩却不一样，那垂下的发丝如浓墨一般漆黑，衬托得脸颊以及脖颈分外白净，材质最上等的温玉也不过如此，因为年龄的缘故，那容貌依然未完全张开，看起来像是正好时节即将绽放开来的梨花，并不像是美人娇那般耀眼夺目，而是泛着清淡的香气，秀美而柔和。
最令她晃神的还是那双桃花眸子——怎么能那么像呢？
“眼睛，”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说道，“你有着你母亲的眼睛。”
那双桃花眸子干净且清澄，像是深且静的湖水，将周遭一切都映衬在其中，安安静静，陶钰突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眼前的女孩了，这让她略微感觉有些不安。
就像是一个母亲，一直觉得自己明白自己女儿的一切，可是突然有朝一日她发现自己有些听不懂女儿说的话了，有些猜不到女儿的想法了，心中空空落落，就好像是在笼子里养了一只黏人亲人的鸟雀，在某一日醒来后，却只看见了空空荡荡的铁笼，还有那扇被打开了一半的铁门。
她伸出手，嘴唇略微翕动，想要说些什么，随后才茫然失措地发觉，居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母亲，旁人口中的她总是让我觉得有些不真实。”齐朱握住了陶钰伸出的那只手，低声将其贴在了自己脸颊上，慢慢说道，陶钰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柔软到惊人的触感，仿佛那只手失去了知觉，又仿佛此时只能感受到那只手的知觉了。
“旁人言语中拼凑出来的，始终是片面的，不完整的。”她有些生涩地说道，想要将手收回，但是齐朱的手略微有些用力，并没有让她收回。
“别这样，”她将声音压得颇低，对齐朱说道，“听话。”biqikμnět
可是齐朱并未听她的，甚至有些变本加厉地用牙齿咬了咬那纤细的手指骨节，陶钰略微有些吃痛，将手指抽离开来，齐朱看见那其上留下了细微的牙印。
她原本做好了陶钰会斥责她的准备，或是嫌恶，可是最终什么也没有，陶钰只是揉了揉那被咬的手指，低声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